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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滿銀,垂髫嶙峋捧黃沙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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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滿銀,垂髫嶙峋捧黃沙(二)

又顛了很久的路,溪川才到匪寨大本營,之間門上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大字——猛虎寨。

進入後,歹匪看起來較為散漫,算不上井然有序。當然,這也可能和此寨一貫作風有關,但寨內簡陋的設施還是讓溪川心內驚憾一番,這種配置對於一個整日在官府眼皮下撒潑打滾的匪寨來說太過玩笑。

大門是稀稀拉拉薄片木板圍成,將眼睛貼在上面,甚至可能看到院外人長什麽樣子。

還有哨卡極為稀少,只有大門旁的小兩座,寨內沒有緩沖區域,寨外沒有二道防守,總結來說便是易攻難守。

除非這裏的人只想快刀斬亂麻收到大票便舉寨搬遷,不然她想不到將寨子建設地如此敷衍的理由。

面前擺上紙筆,樓箜在此時也被叫醒,頭一搭一搭地攥著瞅著溪川寫字。

“你在給誰寫信?”樓箜迷迷糊糊地問道。

“我們尊敬的父親,洪生泉,你忘了嗎,我親愛的哥哥,洪箜。”

樓箜:“?”

“洪生泉?”一邊的歹匪驚訝出聲,“你們是洪家人。”

“嗯,今年受父命回鄉。”

“洪生泉不是只有一個兒子嗎?”歹匪疑惑。

“沒錯。”溪川仰起頭,十分大方地回道,“我們是父親和歌女偷情生下的孩子。”

樓箜:“!”

他很想發言質問一番到底是怎麽回事,可是環顧一圈,還是打算先停止動用現下還在糨糊的腦子,將一切交給溪川。

“這......”歹匪困惑地搓搓頭發,顯而易見,信息太過爆炸,他要思考思考,仔細想想。

於是,兩個時辰過後,一根翹著紅色尾巴的箭矢插在洪生泉臉頰旁,得意搖搖。

洪晏幫著父親拆開來,在見到信中所寫為何之後,一口茶噴了出來。

“寫的什麽?”洪生泉問道。

洪晏眼不見心為凈地遞過去讓他自己看。

“快用鹽銷渠道換你和歌姬的野種,洪箜、洪川,過時不候。”

洪生泉:“......晏兒,你聽為父解釋。”

“我知道你沒幹這種蠢事。”洪晏端著茶壺茶杯走下馬車,“走吧,屋裏說。”

“哦。”洪父提著衣褂,還在後面追著試圖解釋,“首先呢,兒砸,這個不是爹幹的,然後呢就是別給你娘說哈。”

“......”洪晏無語地看了一眼他,“爹,我不是那般愚蠢的人。”

半晌過後,洪生泉大抵明白了來龍去脈。

“所以這就是你在崆縣的兩位小友?”

“嗯,樓箜的名字一寫他們就暴露了,到時候不好收場,正好我們家在這裏,他們大概是用這種方式求救。”

洪生泉點點頭,道:“他們還怪聰明的,這件事是我們做的不好,將人叫來,卻又耽誤了,害的人現下驚惶,快,你先睡,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,我會處理好的。”

洪晏急切切將人攔住,道:“可是成家一直與我們不對付,還聯合著那幾家小門小戶,你現在去豈不是撞槍口,我們可以暗中將人劫出來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洪生泉輕輕拍了拍他揪著他衣擺的手,“放心,我先送些銀兩上去,若他們還不放人,就派人劫。”

第二日清晨,溪川睜開眼,望著頂上腐敗發黴的平棋,將耳朵緊緊貼著墻壁。

昨晚她便聽到了,隔壁也住著被虜之人,抱怨了一個晚上,要麽就說自己的魚要放壞賣不出去了,要麽就說自己剛從外邊兒進來的藥馬上就要發潮不能煎了,他的女兒還等著這藥救命呢。

聽著像是沿海商戶或是漁民。

溪川將破皮掉土的墻細細扣弄著,半晚上功夫讓她扣出一個洞來,銅錢大小,但已然足夠言聲。只不過等她扣好的時候那人吼累睡下了,怎麽叫也叫不醒,她有點懷疑是不是太吵,被下了藥。

這方隔壁傳來悉悉索索的小動靜,她立即翻身躍起,打算趁那人沒開口之前先將人喊過來。

“兄弟!兄弟!這兒,這邊兒。”

“你是何時被抓來的?”那人問道。

“昨兒下午,街邊喝茶呢被綁來了,你呢?”

“我是隔壁縣的,家中女兒患病,一直是在這兒的大夫看的,這兒有個劉大夫,醫術可了不得,結果那日不巧,一味藥沒有存貨,我今兒才拿上,正要回客棧煎給閨女喝,結果你看,造孽啊!”說著,他聲音愈發大起來,幾乎聲淚俱下,溪川急忙勸著人小聲一點,莫將看守招來。

“這兒一直都有歹匪綁人索要錢財嗎,朝廷不管的嗎?”

那人聞言,氣極捶墻:“哼,朝廷,那還不是被姓洪的拿捏著,他們一丘之貉!”

“洪家?”

“你不知道嗎?”

溪川抱歉地搖搖頭:“我與兄長今日才來此,並不知曉。”

“唉,也是個可憐人......”

嘆息著,那人便將如今濱州形勢緩緩道來。

濱州乃瑩朝鹽倉,地理位置極為重要,一直以來,這兒的官員都比鄰邊區域數量多、審查也更為嚴格。

但朝廷力量總歸有限,從制鹽、運鹽到售鹽所需工序冗雜、流程繁多,官府無法面面俱到,所以便官方招引一批商賈來分擔朝廷負擔,同時可將下放在各個瑣碎流程中的官員召一部分回來,監督擁有鹽引的商人。

而最初獲得競標的便是濱州大家——成家以及洪家。

他們分別掌管部分食鹽銷路,但也是僅此而已。

後來洪家不滿足於此下短小的利益,便開始賄賂鹽官,往制鹽的地方加塞人手,並明裏暗裏搶奪成家地盤,企圖將濱州握在自己手裏。

起初並未得逞,也有官員想將此間事上報京城,可都被洪家暗地攔了下來,那些人的下場也一個比一慘,久而久之,再幹凈的水也是渾濁不堪了。

但不公之下總有人反,既然朝廷不幹,那就學陳勝吳廣,自己揭竿而起,這才有了這間與朝廷作對的猛虎寨。

“既然如此,他們為何綁我們?”溪川疑惑不解。

“切,這只不過是洪家拿來蒙蔽你我普通百姓的手段罷了,他們派自己的人上梁山裝好漢,博得同情,吸引一大片敢為人先的義士上山,再甕中捉鱉將人全殺啦!最有勇氣的頭兒沒了,下面的人誰還敢動彈,他洪家老太爺裝裝樣子還得了個剿匪豪傑稱號呢,朝廷批的!真是荒謬可笑,我們家中都有妻兒老母,能過活就行了,有不是累及自身利益的事,還有誰出頭,連這兒的官都是縮頭烏龜了。”

溪川無言垂目,一旁的土皮“撲簌簌”向下掉,竟是被扣下了一整片來,她想說點什麽安慰一下隔壁的獄友,讓他開朗一些,總不是什麽辦法都沒有。

但是她說不出口,在這種境遇下好像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,再多安慰話語也只能如同包了棉花的錘頭,敲在人身上只有鈍痛的煩悶,更讓人多幾分難受不得勁來。

她深吸一口氣,眼下獲得更多情報才更為重要,聽此人意思是,這番手筆為洪家所為,那既然如此,方才那些人聽到她編纂的名字時,應當立刻放任才對,但他們卻支支吾吾,真讓他們簽下署名。

造成這種結果的無非兩種原因,一是綁他們的人並不是洪家,而是有人假冒,二是他們的托詞都已經全部暴露,歹匪無意再裝。

無論何種緣由,都無疑將她與樓箜架在火上烤,這個地方決計不能再待。

“曾經可有人想辦法去京城告過狀?”

“告過!”那人長嘆一聲,“可惜啊,挺好一小夥子,被右相......”說著,他往脖頸處輕輕一劃,後面的話即使不說出來,也足以留下令人膽寒的威懾。

溪川心下一緊,這是連去告禦狀的路都堵死了,這皇上當真是個昏庸到極的皇上。

此時,屋外突然傳來零散的腳步聲,還有人恍惚間喊了一句“太子殿下。”

溪川湊到門邊靜靜聽著,確是什麽也聽不到了。

她轉頭問樓箜:“你功夫怎麽樣,有把握使輕功不被人發現嗎?”

“單我一個的話可以。”說完,他還有些後怕地搓搓胳膊,“只要不泡到迷藥裏。”

“那就行。”溪川道,“等會兒我摸到前廳去,你在房梁上候著,聽我口令。”

商沈木將手中杯盞緩緩放下,指尖摩梭著杯子口,不看人,也不說話。

身後的侍從先一步走出,將一封血衣放到寨主的面前,輕輕拍兩下,這才退到後面去。

寨主將衣衫拿起,目光凝在上面,肉眼可見地變得嚴肅起來,他將血衣珍惜地按照折痕疊好,像是盼家中游子歸鄉的父親那般,小心翼翼地,正怕不小心讓一處血漬勾絲去。

“太子這是何意?”他鼻腔哼氣,手已是拉開架勢放在腰間佩劍之上,細細摩梭。

商沈木放下杯盞,仰起頭來端坐著看向他:“我以為我的意思大當家已經很明白了,指認洪家,順歸朝廷。”

“所以,太子是成家搬來的救兵?”

商沈木垂眸挽唇:“我並非誰的救兵,只是父皇派我來此監督制鹽,猛虎寨擋了朝廷監管的路,也擋了百姓致富的路,我定是要管的,不過念在你們也是被逼上山,當今聖上心懷慈悲,也不是那般不通情理的人,只要你們繳械投降,便可饒你們一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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